黄庭寿:灵秀午子山210
发表时间:2021-09-27 09:11作者:黄庭寿 从陕西西乡回来好久了,有朋友问及西乡胜景,我总是脱口而出:“子午山很美!”之所以把山名叫错了,是因为子午道太有名了,一切有关南北走向,似乎用“子午”二字就能妥妥地搞定。现在特地更正:西乡县有午子山,为子午道必经之地,是一座灵秀的山。 午子山不高,海拔不足一千米,在太白山、终南山、紫柏山这些大块头面前,它算是“小不点”。顺便说一句,世人寻仙访道,喜欢一窝蜂地往终南山跑,据说能夺天地造化之功。其实,大秦岭是中国南北气候的分水岭,很多名山都具备“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的特征,非独终南山然。午子山虽然小,但小有小的妙处:毫不起眼的午子山,眼看就要裹进苍茫的云海深处,成为大秦岭的一片褶皱、一个音符,但忽然之间,在它的两脚,各自涌出一条河,形成“三峰削立,两水环流”的风水格局,硬生生地把它与其他山峦分割开来,成为一座辨识度很高的山。一般而言,两水环绕的地方,地势比较平坦,土地比较肥沃,安家落户、行船跑马都顺顺溜溜,属于上风上水。因为如此,午子山集山川灵秀于一身,拥有了与子午道相提并论的资格。 近年来,我两次到过西乡,在文联主席老郭的陪同下,从后山、前山分别登顶午子山,对这座山的森林植被、肌理构造、山势走向,有了一定的了解。2019年,时值盛夏,我们一行五人,在后山弯曲的小径上穿行,气喘吁吁地向上攀爬。蝉子的叫声很繁,一层一层地叠加起来,给午子山罩了一张滤网。在蝉声的过滤下,空气中没有一丝浮尘,阳光在树叶间滑翔,抖露下来的光斑有金属的质感,似乎俯身可拾。那些古藤、黄杨、榔榆,以及躲在草丛里的青苔、蘑菇生机勃发,与腿软力酥的行人形成了鲜明对照。这些大山的原住民,会充分利用一场大雨、一次骄阳的间隙发起一轮轮冲击波,抓住一切机会开疆拓土、扩大领地。在反复的拉锯战中,山上的植物们维持着动态平衡。正是这样的良性竞争,给这座山平添了无限生机。 终于到顶了。这是一个道观:午子观。午子观建在山顶,屋宇又多,但用了一道整齐的堡坎,就把所有的建筑拢在一起,这样就显得很有秩序,多而不杂、多而不乱。不仅如此,匠人在堡坎上也下了功夫,前后门都从堡坎下穿行,类似古城门,既节约了两道门的空间,也使管理更为方便。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几十间屋子都挤在四周,独独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石砖残破、香炉斑驳,一棵硕大无朋的黄连树巍然挺立在中央,过心超过一米,树皮苍灰,树面起酒杯大小的树斑,抬头仰望,如苍龙入云,一股勃郁之气顿入胸中。黄连树在西南很常见,异常坚硬,过去多用于船体构件,能长期不腐。但大黄连树已经不多见了,尤其是在午子山巅,一棵向阳生长的巨树,其实就是山的魂灵。在我看来,午子山的海拔,应该加上这棵黄连树的高度。 站在午子山上,山风忽来,暑气顿消。在山谷中、亭子旁、溪水畔,生长着一种奇特的松树:白皮松。据考证,这是东亚唯一的三叶松,今唯湖北神龙架、四川江油、陕西西乡及留坝一带尚存,弥足珍贵。幼树皮呈灰绿色,异常光滑;壮年树为乳白色,通体发出柔和的光泽;老树则为银白色,虬枝劲挺,宛若游龙。不敢相信,就在午子山一片弹丸之地上,居然生长珍稀白皮松2500亩,存松数万株,其中胸径1米以上的古松,尚有数十株。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我的一双“扁平足”,曾经踩住过亚洲保存面积最大的白皮松林!它们或茕茕独立,或三三两两,或拥抱成团。每一棵松,都是一位钢铁战士,巨大的气候变迁,迫使它们不断收缩阵地,退守在午子山一隅,但它们的头颅始终高昂着,以利剑般的身姿直刺苍穹;每一棵松,都是一位意气飞扬的舞者,它们以午子山为舞台,长袖飞动处,大小峡河若合符节,因韵而动。这漫山遍野的古松啊,每一棵都是一根琴弦,在风霜雨雪里、在阴晴圆缺里弹奏着或苍凉、或奔放的曲调,树因山而得韵,山因树而增色。 大片古松何以保存至今?据西乡县志载:南宋绍兴五年(1135),重建午子山道观正殿,植松柏万株。当地称午子山为“爷山”“神山”,神山之树,谁人敢动?白皮松遂得以繁衍。民国23年(1934),时在国民政府供职的西乡人刘百泉,眼见白皮松时有盗伐,忧心如焚,致函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及汉中警备司令赵寿山,吁请禁止。赵即布告昭示,内中有云:“……近有少数劣徒,胆敢肆窃渔利,殊属有伤国粹而玷胜景,合行严厉禁止。自经此次晓谕之后,倘敢故违再行窃取者,查出定行重办,决不姑宽……”赵寿山可不是打嘴炮的,他迅即组织精干力量,一举缉捕盗伐者2人,并绳之以法,偷树之风遂止。新中国成立后,这片白皮松林得到了很好的保护,“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的诗句,在午子山找补回完美的画面。 夕阳西下,午子山在视野里渐行渐远。一抹夕阳涂在山头,午子山变得一片金黄。我忽然发现,山是一个尊者啊,它神定气闲地坐在大小峡河的当口,两肩放松,双脚浴水。他会不会背诗呢?如果会,会不会背诵“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呢? 我想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