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来禹:放船台854
发表时间:2024-04-24 17:59 一
放船台,川北苍溪县的一处古迹今胜。在华夏大地的视野里,苍溪的放船台显然谈不上声名显赫,但也绝不是寂寂无闻,无足轻重。至少在川内,在川北,在嘉陵江流域,它负有盛名,可圈可点。说放船台之前,不妨先说点近似题外的话,倘若认为这是花絮,大约也可以。 因缘际会,兜兜转转,时维仲春时节,我在苍溪县城得见了阔别30多年未得一见的好朋友好大哥也是老乡的徐家勇兄。我俩老家都在苍溪县东北部运山镇,距县城近80公里。他是宝明村人,我是龙井村人,两村的间隔在一镇之内也算是远的,尽管现今交通已是极其便利,但开车少了半个小时还是彼此到不了。我俩当年,即年轻时候,都在苍溪县委大院工作,都喜欢学习,而后,最终,我们都离开了大院,又都供职于行政执法部门,他是公安,我是工商(即工商行政管理,现属市场监督管理)。他一直就工作生活在苍溪,我则调动工作到广元了。我偶尔会奇怪地问一下自己,广元与苍溪之间明明山水相连,朝云暮雨,同饮一江水,我俩怎么在大院一别之后的这么多年里就没有再相见过呢。这么多年,我其实因工作或私事不是也无数次地到苍溪吗。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那就随缘吧。在他人眼里,我俩都一副文质彬彬的外形,似乎谈不上执法人员应该有的那种威武雄壮气质,颇为符合常人眼中的教师模样。其实,我俩都是热爱最终供职部门的,更不能说没有职业的付出与绩效,可彼此都有的固守己见的内方性格却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如今都退休了,且又都喜欢不时穿着曾经的制服便服。那天清晨相约在嘉陵江边见面,柔润的春风轻拂,颇为惬意,他沿着江边转路未完,他穿长袖衬衣外套制服马甲,我则是长袖制服衬衣外套薄夹克,一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感觉在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我想,这分明就是与徐兄依然可以继续有共同语言的前奏吧。我也是在之前的一个偶然机会,与好友在无意中聊天,得到了徐兄的电话号码,而后才联系上。这次阔别首聚甚是畅快,于是邀约下次同游县城西嘉陵江边的临江寺。因为那里就是放船台故事发生地与纪念地,也是临江渡(或称临江古渡)的所在,我想对其做进一步的知晓与解惑。 徐兄长我7岁,喜读书,好文学,擅诗词,数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我在2020年出版的散文集《最忆苍溪》里回忆我当年在苍溪县委大院的工作经历与所见所闻时提到过徐兄——“他大概是县委大院里最爱学习的大哥哥了”。徐兄年轻时也称得上“美丰姿,少倜傥”,如今童颜鹤发,精神气韵则不减当年。徐兄工作生活在苍溪县城已经40多年了,是名副其实的苍溪通,更兼文学诗词的加持,又任县诗词楹联学会会长多年,其创作的大量诗词作品中,有不少就是关于临江渡、临江寺、放船台、送客亭的(其实在某种意义——杜甫的意义、文化的意义上它们是四位一体的),统共起来有20余首吧,从最初的《过苍溪嘉陵江杜少陵送客处得句》:“一水苍山秀,清风四月天。少陵诗句在,送客是何年。”到后来与友人同游所作的《邀友放船台》:“古寺临江渡,放船何快哉。亭前碑有字,笔下我无才。送客千秋颂,邀朋几度来。少陵人景仰,逸韵不须猜。”再到《放船台忆杜甫》:“寒士飘零早白头,每挥大笔写春秋。江山岁月多牵挂,黎庶生涯共喜忧。辗转终将风雨醉,吟哦总使鬼神愁。放船千古馨香在,送客苍溪佳话留。”更不乏佳作屡次发表于多个报刊与网络平台。积数十年之功,徐兄编著诗词作品集数部,其个人信息和作品已收入中华诗词权威书籍。这样的老兄长,怎不让我敬佩呢。恰好,我年来突然也生出了一个心思,想写一篇关于杜甫在苍溪送客并放船作诗的散文,在做了相关文史资料信息的书面查阅与网上搜罗的功课之后,还很想有一位既热爱深懂杜甫又熟悉苍溪古迹方方面面信息的家乡友人陪游一下临江寺,这自然也就同时涉及了放船台,于是乎,有闲且有意的徐兄成为首选。 2023年,全国文旅热点频频出圈,春之山东淄博烧烤,夏之贵州榕江村超,随即又是刀郎《罗刹海市》歌曲以及由其带动起来的《聊斋志异》热卖和蒲松龄故居旅游蹿红,一个接着一个爆火,苍溪在这个夏天也掀起一场全民参与的摇滚音乐活动,在当地也火出了圈。以“文旅+民俗文体活动”“文旅+夜间经济”等一系列“文旅+”模式,展露县域新亮点热点看点,以期丰富老百姓的文化生活。在位于县城西嘉陵江边的放船台广场举办的“醉美梨乡,水幕激情”消夏主题文艺活动,就是亮点之最。在放船台广场内侧江堤上,因有杜甫雕像和人工瀑布、音乐喷泉(水幕),所以人们有时又将这个广场称为杜甫广场或水幕广场。也正好就是在这个夏天,徐兄与我同游了与放船台广场隔江对望的临江寺。 临江寺,徐兄是多次到过的,我则是第一次。30多年前我在苍溪工作的时候,或许去过一次临江寺吧,但没有留下任何印象。那时的我太青涩太年轻乃至于幼稚无知甚至还有些轻浮飘飘然,显然不足以感知临江寺厚重的历史文化,还通不了这个灵。事实上,我在年过五旬之后也多次坦白过,我是一个晚熟的人,悟性低的人,有些迟钝的人。 这次,在徐兄热情陪同并解说之下,我逐一观览识读辨认了临江寺内的处处古迹,也让我不停地感慨万千。我是书法盲,加之认繁体字的功夫也远未到全知全能的程度,于识读寺内的楹联文字偶遇障碍,而徐兄长于识读讲解。当我对那些笔画如同蚯蚓黄鳝缠来绕去但又感觉很有魅力的篆体字或笔走龙蛇腾蛟起凤的书法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就一字一字地给我识读出来。说起临江寺的来龙去脉,开凿历史及其背后故事,与县城修治的联动互就,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与影响,与古代交通驿铺系统的关联接合等等,内中自然包括了我格外在意的杜甫放船台送客亭诗事主题,徐兄如数家珍,话语不绝。遗憾的是,曾经那场浩劫致使寺内文物古迹多有毁坏,其痕迹依然清晰可见,作践之甚岂不就是“两耳傍肩三孔鼻”之徒的杰作么,于是我俩又无不扼腕叹息,摇头不止。还好还好,临江寺的核心文化古迹——自然包括杜甫文化古迹,还是幸存了下来。 二
川北山区苍溪县,是逶迤1340多公里嘉陵江上的一颗明珠。嘉陵江本就有名。长江以水的名义与气质提携着中国的南北,就像秦岭以山的名义与气质提携着中国的南北。而嘉陵江又是长江多条有名支流中流域面积最大的支流,浩浩滔滔,何其壮观。嘉陵江流经苍溪的时候,格外不同。江上往来人,但爱苍溪美。美在哪里?爱在何处?还是山水的奇妙。县志记载,苍溪因水——从县城北流入而后曲折向县城东汇入嘉陵江的九曲溪(古名曲肘川、紫石溪)而得名——因两岸林木植被极好,“树浓夹岸,而苍翠成溪”,故九曲溪又名苍溪谷,县治在苍溪谷水入嘉陵江水之处,故又为县名。 苍溪县,自西晋太康年间置县,至今已历1700多年,古称“秦陇锁钥”“蜀北屏藩”,又有“川北淳邑”“蜀中邹鲁”之雅称。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苍溪今人取苍溪自然山水之美和人文淳厚之美,含蓄而又自豪地宣称苍溪为“水墨苍溪”。苍溪肥美丰润的山水又孕育出了名冠华夏的雪梨特产,是屈指可数的著名梨乡之一,所以苍溪又随时可以当仁不让地自嗨“醉美梨乡”。苍溪雪梨,它那堪称硕大无朋的个头内,其所包含的饱满蜜汁,是不是也可以说是苍溪之水的又一种独特呈现呢。我想是的。 苍溪因水而名。有水就有话题。有水才有行船放船的可能,也才会有放船台的话题与故事。在苍溪,最为大气之水自然是嘉陵江,放船台的故事就发生在嘉陵江。如今说苍溪道苍溪,放船台是定要说道的,绕不过去的。岂止绕不过去,还生怕缠绕不上呢。 放船台,乍听起来,不就一个普普通通的码头或者渡口名字吗。非也,从前面徐兄的诗作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高格调的名字,一个诗性的名字,一个因一首诗而给出的地名,历来就受到异乎寻常的重视。当然,说放船台是一个码头或渡口,同样是正确的,毕竟这首诗的发生,就在这个渡口。但是,渡口因了诗歌的赋能,那就不普通、不一般了,就是想普通、想一般般也不可能了。它飞扬了起来。 苍溪人喜欢拿放船台说事,喜欢以放船台为号召来促成一些事情,来做一些事情。比如2019年,苍溪就因为新修的长长宽宽的滨江休闲绿道大功告成,为表庆祝,为做宣传,就举行了气质不凡、格调高雅的“放船诗歌会”,举办地点也是选在了作为滨江休闲绿道一部分的放船台广场这处节点上。事实上,一直以来,县上编著有关图书,印制宣传资料,举办文艺活动,创建网络平台,“放船台”老是成为不时之需,如图章戳记,加盖之,则苍溪之特色出焉。 现今苍溪的对外宣传语言,又多用“最忆苍溪县,送客一亭绿”诗句,熟悉苍溪者都知道这是陆游诗中的苍溪名句,出自诗人《怀旧用昔人蜀道诗韵》这首诗,为诗人晚年在江南山阴(今浙江绍兴)老家所作。水有源,树有根。陆游为何会有如此深情、如此天高地远地感慨吟哦苍溪呢?原因就在于陆游当年来到了放船台,来到了送客亭,一场唐宋相遇的对望与凝视,使后来者撞出了与前辈心绪共通的火花,这里成了陆游心灵的一处强磁场。南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陆游在往返南郑至阆中之间办理军务途经苍溪之际,来到了放船台,来到了比他早来此地410年且写下了“放船诗”的唐朝前辈杜甫面前,并虔心拜谒了送客亭。心忧国家、壮志未酬的陆游,面对唐朝前辈杜甫,何其惺惺相惜,何其共情,甚至更为剧烈。及至又30多年过去了,已79岁的陆游,在江南山阴老家时常喃喃自语,念念不忘在蜀地之北苍溪放船台“遇见”的杜甫。有感于杜甫送客苍溪和那饱经风霜的“送客亭”,有感于杜甫送客后归去时写下的“放船诗”,陆游也写下诗篇,且这一写,不写则已一写惊人,也像杜甫一样,也写出了苍溪名句。 苍溪之南,毗邻阆中,杜甫是从阆中送客至苍溪后放船回去,地点在前面的文字中已经提及——县城西嘉陵江边的渡口——临江渡。渡口上方数十米石岩处,建有一寺——临江寺。临江寺也是因为挨着临江渡而得名。杜甫送客放船是个什么情况或状态?当然得以杜甫自己的“放船诗”——《送客至苍溪放船归阆》(又名《放船》)来分解。诗云: 送客苍溪县,山寒雨不开。 直愁骑马滑,故作泛舟回。 青惜峰峦过,黄知橘柚来。 江流大自在,坐稳兴悠哉。 多么佳绝的诗作,其所表达的苍溪美景和豁然旷达精神,对于苍溪来说,可谓前无超越,后亦罕见,酷似“孤篇压全唐”,这是苍溪何其难得的文化遗产。 自杜甫临江渡放船之后,临江渡就加上了新的高雅名号——“放船台”。换句话说,临江渡自此就诗意化了,诗性化了。事实上,自此之后,苍溪纪念杜甫的活动也就开始了,临江寺就是核心纪念地。香篆缭绕的临江寺,因了杜甫的放船,因了杜甫的放船诗,从创建始也就同时披上了盎然的诗意。临江寺之地,恰好又是旧时苍溪县城周围八大景之一的“临江夜月”。可以想象,在此地,当月夜的清辉与杜甫清矍瘦朗的身影与杜甫的放船诗融合幻化而升华,如同能够清楚地看到一股独具魅力的气韵在跃动聚集,而后冉冉高升苍穹,弥漫开去,又向着大地,向着人间,无声地洒落下来,像降着一种微不见形影的甘露。 临江渡上临江寺,乃杜甫身后所建,但实际上也可以说是肇始于杜甫的。没有杜甫,或许没有临江寺。其情形与逻辑应该是这样。杜甫送客来苍溪,放船返回,吟诗留别,苍溪人为表纪念,就在临江渡上方——后为临江寺处,建起了“送客亭”,于是前往参观拜谒者络绎不绝,从而也就孕育出了此地旺盛的人气。而渡口之处人来人往,更是助长了送客亭人气的飙升。送客亭建在山脚江边,此处山清水秀,浓荫繁茂,自是风景佳处,更何况还是“临江夜月”的所在呢。亭旁又是由临江渡蜿蜒往上的长长一线官道坡路,直通山巅之间,被赞为“稳踏云梯上翠螺”。于是人们就在想,这里或许应该更有作为才好,更有场面才好。恰好,送客亭侧的山岩,虽然陡峭,但很稳固,其石质坚硬细密,显然可堪大用。于是乎,到了明代,就在此处绝壁上有了凿洞奉佛,慢慢地,渐有了寺之雏形,后再经清乾隆、道光、同治年间结合县城修筑城垣与河堤需要在此开窠取石,石壁上留下洞穴若许,遂依势度形,进而凿出房廊洞窟,再造佛像,最终就开掘出了日后现今之临江寺规模气象。显然,洞窟也是这里的特色,所以临江寺又有称临江洞的。临江寺如此这般的开凿建造历史渊源与拓展演变,其前世今生,显然与杜甫文化一开始就参与、渗透、影响其中分不开的,这也是来到临江寺者少有不提及不吟咏杜甫的重要原因。寺中伫立的送客亭,则是理解这一切的锁扣。 重要的话说三遍。不妨再重复一下,苍溪现在对外广而告之的“最忆苍溪县,送客一亭绿”形象宣传语或欢迎词,其原创作者的诗歌起兴冲动是来源于杜甫放船诗的,是来源于杜甫放船台的,是来源于为纪念杜甫而建的送客亭的。没有杜甫的放船台,没有杜甫的送客亭,没有杜甫的放船诗,就没有陆游的“最忆苍溪县”,就没有陆游的“送客一亭绿”。 话说当年,杜甫在蜀地避乱,在游历阆中小住的时候,认识了不少朋友,相谈甚洽的朋友远不止一个,其中有一个相谈甚洽的朋友要离开阆中到苍溪去,杜甫对这朋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很是意犹未尽,于是陪送朋友至苍溪。想来,他们一路又是滔滔不绝地对谈,谈家国,谈诗歌,谈人生…… 送客一般是在自己或者暂时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杜甫就是杜甫,他与别人是不一样的烟火,他送客很痴。想来,就是杜甫送客所送的这个朋友,能享受到如此隆重的待遇,大约一生也是仅此一回吧。这当中显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或许是主要原因,就是杜甫实则也是有慕苍溪之名而要来苍溪。“送客至苍溪放船归阆”,一个“归”字,一个“放”字,道出诗人行走的路线。他是送客之后归去,是返回,是顺流而下,原路返回。 杜甫的“放船诗”不止一首,不止一地而作。他但凡坐船,多有诗歌,就是不坐船,只是想象着坐船,也可顷刻成诗,更不乏名篇。 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题咏苍溪之诗亦可谓多矣,最为响亮者,显然还是杜甫与陆游。他们的诗歌,让苍溪声名远播。 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又称杜工部、杜拾遗的诗圣杜甫,他是在唐代宗广德元年(763)深秋时节送客来苍溪,随后于临江渡放船返回,诗人有感苍溪壮美景物,写下了千古名诗《送客至苍溪放船归阆》。 临江寺的香火一直非常旺盛,游客络绎不绝,烧香拜佛络绎不绝。杜甫要是能够穿越到在他身后所创建的神性的临江寺,来到很大程度上又是因他的原因而创建了的临江寺,在寺内凭栏观览,该有何感想呢,将会说些什么呢。倘若杜甫目睹到今日之苍溪,是否也会发出“神女应无恙,当今世界殊”那般感慨呢,我想会的。 漫步临江寺,“送客亭”静静伫立在那里,亭东石壁曾刻勒的“放船台”三个古字,虽已湮灭无迹,但其蕴含的精神气度与浓浓诗意则早就注入苍溪人的文化基因里了,早就永恒不朽了。在肉眼可见的实物——明灿灿的六角上翘的“送客亭”内,竖有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刻勒的一块石碑,上刻“唐杜少陵送客至此”文字,由时任苍溪知县毛俊章题写。因了诗圣杜甫的加持,临江寺早已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苍溪人太爱杜甫了。由临江渡(临江寺)沿江往下不出两公里,就是杜里坝的所在。在苍溪老县城区域东端江边对望南岸,亦是杜里坝所在。这是一个很大的平坝。千古万年的滔滔嘉陵江水,在那里转向打旋,冲积出了大平坝,江水也在那里由东西流向重新变回南北流向的常态。杜甫在苍溪短暂游历,顺便也光顾了此坝,自此之后,这坝也就叫了杜里坝,并生发出了之后的“杜里游春”习俗,还曾筑有杜里游春台,以示张扬与纪念。 杜里游春,好不热闹舒畅惬意,于是又多诗词歌咏杜甫。如今这里是县城扩容后的江南新城部分,曾经还有过江南镇的行政区划设置。 在苍溪,杜甫与陆游,陆游与杜甫,他们以不同的年代,发生了空间交集与心情交集,何其引人沉思与遐想。 杜甫来到苍溪的时候,已经是51岁的老暮之年了,陆游来到苍溪呢,也不年轻了,48岁,是快接近老年了。“五十而知天命”。杜甫过50,陆游接近50。人到了50岁,就是一道坎,是想法与心态变化的一道坎,且不说俗话还有这么一句:“人过四十五,半截入了土。”从建功立业来说,如果还没有着落,还没有希望,那就基本没什么指望的了。杜甫心心念念的朝廷,经过一场安史之乱,已无可挽回地开始了下坡路。他自己更是志愿难酬,报国无望,处处碰壁,在走投无路疲于奔命之下,便毅然决然地面朝西南,带着家人奔向了相对安定的蜀地。 杜甫入蜀是在肃宗乾元二年(759)冬,具体则是由甘肃陇南再擦着今陕西之西南边缘地带入蜀。杜甫走在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上。在蜀北,经朝天、过利州、越昭化、登剑阁(四地均属今广元市管辖),再去到此行的目的地——蜀地核心成都。蜀道的重重险阻与凶危难测,让杜甫屡屡惊诧莫名,以至于使他那原本多病瘦弱的身躯更加吃力,在危栈险道上不时就会发生眩晕,他的生活圈原本是北方的中原、关中大地,哪里走过这样崎岖诡谲匪夷所思的路,于是一路艰难地走着,一路深喟浩叹,一路以诗立此存照。经朝天时,杜甫留下了《五盘》《龙门阁》,过利州时,留下了《石柜阁》,越昭化时,留下了《桔柏渡》,登剑阁时,留下了《剑门》。这些诗,无不成为杜甫留给后人珍贵的精神文化遗产,除了是诗史,还是“图经”,宋时就有了“杜陵诗卷作图经”的论语。在此段行程中,杜甫自然见识了嘉陵江上游的水情水势,只是不知中游的苍溪阆中等地是何等景象,更不可能预料到在蜀地3年之后他还会到苍溪去送客写诗,放船归阆,至于在他身后苍溪又将会怎样纪念他,那他就更是无从谈起而渺渺兮茫茫了。杜甫入蜀这年,48岁,从北走陆路入蜀,与后来者南宋大咖陆游从南走水路入蜀时的年岁也大不了多少,大体可称同龄人。 杜甫来到蜀地成都,终于过上了安定日子,可是,还远没安稳到想象得那么久,哪知成都又发生一次叛乱,而最能倚仗的朋友也不在身边了,杜甫只得又避向成都之外的蜀地梓州(今三台县)。就是这期间,诗人到了阆中,而后又到了苍溪。这种经历,不难得知杜甫的心情,多半时间还是相当忧愁沉重的,快乐的时候实在不多。 其时所谓“最能倚仗的朋友”,就是镇守蜀地的军政长官严武。这之前也没几年,他们还同在玄宗(此时已办完手续升格过渡为太上皇)的儿子李亨——肃宗皇帝的朝廷为官呢,杜甫出任言官左拾遗,严武则是比较重要的武官军职,他们是好朋友,尽管杜甫大许多,年龄相差14岁,近乎忘年交了。杜甫来到蜀地成都还不到两年,恰好严武也调任蜀地成都,并对杜甫给予很大帮助,“杜工部”称呼的由来,更能佐证严武对杜甫的帮助。严武受到朝廷重用,杜甫自然欢喜。严武还在蜀地任上,朝廷又委其新的要务了,召其入京。好友分别,自然殷殷相送,于是北出成都,直把严武送至绵州(今绵阳)地面的一处官驿才分开。谁知,严武前脚刚走,其属下头领就在成都发动了叛乱,杀声四起,城头已经变换大王旗。这让杜甫立马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枝可依痛苦不堪的危险境地,幸遇友好路人相邀,同逃难人流一路,就近避向了梓州,随后又立即想办法把困在成都的家人接出城来,还是去梓州。 前面说了,杜甫是从梓州来的阆中,来的心情,同样是深为沉痛的。因为他是在得知老迈的挚友——曾为宰相、屡遭贬谪已66岁高龄的房琯,在重得启用赴京途经阆中时因病不治客死僧舍而急急前来吊唁送别的。也由此,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忧国忧民的杜甫,还看到了一个重情重义的杜甫。 杜甫与严武,都曾受到宰相房琯的认可与举荐。房琯因一次重大军事失败而被贬,严武同坐房琯事也被贬。而身为言官的杜甫,为营救房琯,就说了一些类似事出有因的开脱言辞,这让肃宗皇帝大怒,差点丢了性命,最终也贬出了朝廷。而后就是,少壮的严武比年老的房琯先得了朝廷的重启重用,还能够发挥作用,房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抱着重启重用的喜悦与无可奈何天的疾病客死他乡了。又遗憾的是,英年的严武仅在房琯去世2年后,也因病客死他乡了,死在再度镇守蜀地任上,得年只41岁。其时的杜甫,也是重回在了严武身边的。严武一死,杜甫又呈无枝可依状,很快就起了离开蜀地的心。唉,杜甫的心啊,真乱真痛,简直无可名状。 没办法,真是没办法,世事与人事就是这么地既苦涩又如烟与突变无常。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诚哉,斯言,斯诗,谁说曹操总是在欺世欺人耶。其实,就在杜甫到阆中和苍溪的大半年前,也就是上年底即762年12月,远在蜀地数千里之外的江东之地当涂县,与杜甫有过交集并结下了真挚情谊的李白,被杜甫高赞为“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的诗友,同样也是安史之乱后深陷漂泊困顿的老兄长,也在那里回天无力地永远卒去了,享年62岁。这个不幸的消息,杜甫当时尚不得知,当然,就是知道,也不能够前往,只能遥祭。之前避乱到了江南的李白,在年近花甲时,于平定安史之乱的举国要事中,依然热血在胸,期报国,图建功,然而他阴差阳错,于政治嗅觉无感,听信了永王李璘说客的一番花言巧语,做了处在江南之地的永王幕僚,永王谋反暴露,兵败被杀,这就牵连到了李白,先下狱,再流放夜郎,幸随后又因关中大旱朝廷大赦天下才释了重负,遂于赴流放地途中折返。其时,李白也是在蜀地折返。他的流放,从江南启程,沿着长江逆流而上,走到蜀地夔州(今重庆市奉节县)这个地方就遇到了大赦天下,他高兴惨了,立马折返,于是就有了今人无不耳熟能详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可惜可叹,李白早发白帝城之后2年,还是孤独地死在了江东,也是客死他乡。李白死后6年,杜甫带着家人,也辗转来到了位于蜀地之东的夔州,也来到了白帝城。杜甫在这里待了2年,日子过得将就,也有一丁点儿的快乐可言。面对李白写给夔州白帝城的诗,想起自己与李白的过往快乐与友情,他怎不感慨万千呢。最终,他自然还是要出蜀去找出路并且要叶落归根,谁知这一出,目的远没达到,便很快就辞世了,也是出白帝城2年。又同李白、房琯、严武一样,也是客死他乡。 在李白辞世那一年的5月份,之前因安史之乱丢了帝位、也在蜀地避乱一年多、而后无可奈何地做了太上皇的77岁玄宗李隆基升天了,逼位上位的儿子(太子)——51岁的肃宗皇帝李亨竟也在同年同月一病不起地升天了。一月之内,前后相差还不到半个月,新老皇帝都死了,这显然少见,至少非帝王家常态。这对父子可是对李白、杜甫、房琯、严武四人一生命运产生了巨大影响的两个皇帝。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如此这般的人事变故与沧桑,对于当时杜甫的心情而言,多半只会依然如故地更加忧郁沉闷痛心。 李白的老家原本就是蜀地,他生在绵州昌隆县青莲乡(今属绵阳江油市),他在蜀地从小孩长到大人,而后又在蜀中多地游历,时间自然最长,有20多年,而后就甩开蜀中盆地,大踏步实施他的“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出蜀干大事计划。出蜀这年是开元十三年(725)春3月,他刚进25岁,带着才气,带着年轻的雄风,走长江三峡水路出蜀,这第一次走三峡与后来流放时的再走三峡,那感觉可真是云泥之别。当杜甫足踏蜀地的时候,李白的高光时刻自然也早过去好久好久的年月了,他正处在江南一带的动荡里,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更悲哀的是遭遇到牢狱与流放灾祸,杜甫也不知道这些具体实情,一切都是过后方知。 还好还好,杜甫来苍溪时的心情不错,写下的放船诗也表现出“大自在”与“兴悠哉”的一面。 而说到敬仰杜甫的南宋陆游之入蜀出蜀,同杜甫的入蜀出蜀,大有如出一辙之状。但从他们初到蜀地的路线来说,则又一是南辕,一是北辙。陆游从江南之地出发后,同李白一样,也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第一站也是到夔州白帝城,只不过,他是来就职,是人在仕途,比起江湖里的李白杜甫来到这里时的老迈无奈无为无力,还算得上有些风光,他是来担任夔州通判。2年后,他又奉驻守南郑(今陕西汉中)的四川宣抚史王炎幕府之召北上,一路艰辛,来到了苍溪,而远在苍溪之北的南郑,行程依然还长,道路更加崎岖。南郑是南宋的西部军事前线指挥部,他去任一个并非显赫的军职,但他愿被驱遣,只要能抗金,能为国效力。随后他就在南郑至阆中往返办理军务的急急途中,在必经的苍溪,拜访了杜甫送客之地——放船台与送客亭。其实,就当时内心深处的感受而言,他和杜甫是一样的,都是无望。举国之中,更准确地说,满朝文武,主战派终究不敌主和派的影响力。他已知道朝廷和皇帝的心思,没有雄心壮志,铁了心偏安一隅,苟且地活着,所以他一心想要抗金到底的抱负只有泡汤了。功业难成,变化也来得极快,他在从阆中经苍溪回到南郑后就被改派去成都公务了,南郑前线的军事指挥官王炎也是与陆游私交甚好的朋友也被换掉了。他从南郑经剑阁去到成都,一路颠簸走蜀道,一路感受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一路长吁短叹人生难同样难于上青天,一路写下不少诗,同样多是心灰意冷色调的。其中最为有名的诗作,当然就是那首《剑门道中遇微雨》:“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过剑门之后往前走不远,夜宿武连县驿时,他又感叹:“平日功名浪自期,头颅到此不难知。宦情薄似秋蝉翼,乡思多于春茧丝。”他想家了,想老家了。他去到成都后,又是好些年的蹉跎岁月郁郁寡欢,又是在蜀地多个地方漂泊为官,而所写诗歌,则又多是随性情所欲,狂放不羁,这又被政敌以及主和派势力人物们盯上了,视为目无法度,有违圣意,从而招致职务罢免。陆游不服对他的看法与处置,索性破釜沉舟,干干脆脆地就自号“放翁”起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就这么个人。没成想,就是这个名号,竟成了后人说起陆游时使用频率最高最为响亮有名的一个名号。职务没了,人也贬回江南老家去了。这年是孝宗皇帝淳熙五年(1178),岁月不饶人,陆游在蜀绕这一大圈,年已53岁,人也老好些了,入蜀时的锐气也极大衰减,但他还是在做着止损努力。圈内人原以为陆游从此就彻底玩完了,其实不然,过后朝廷见他有才,还有点用,又招他去主持修撰本朝史书,书成之后,他也老得又掉了好几颗牙,朝廷也觉得他显然不堪大用了,他也很自觉,赶紧收拾起随身衣物,自然还是回到养育之地,山阴老家。悠悠岁月,风烛残年,已经79岁高龄的陆游,在他那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浩渺绵长心绪中,却是“最忆苍溪县”,最忆在放船台之地“遇见”的杜甫。陆游的这份难解难舍苍溪情,以致在他更高龄的83岁时候还是那样:“自笑远游心未已,年来频梦到苍溪。”“最忆”和“频梦”,这是分量多么重的用字,陆游却将其笃笃定定地用到了苍溪这里。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不值得深思和追问?其实,多半还是与杜甫有关,与杜甫是“同病相怜”有关,也就是前面已经言及的——“惺惺相惜”与“共情”。当然,苍溪地界之上随处可见的自然景物和风土人情,留给陆游的印象,同样也是深刻的,也呈现在了他的诗里。 陆游在蜀地9年,杜甫在蜀地10年,时间差不多长,都可谓不短,入蜀与出蜀的年岁也差不多,都四五十多岁,又都是宦游人,他乡之客。当然,这又都比不了原本就是蜀地土生土长出来的李白待在蜀地的时间长。他们三位到了最后,则又都是沿着同一路线,走长江三峡水路离开蜀地。杜甫在离开苍溪7年、离开蜀地2年后,于凄惶潦倒中离开了人世。之前,杜甫还在蜀地梓州的时候,得知朝廷平定安史之乱取得巨大胜利,狂喜中写下名诗也是他平生的第一大快诗——《闻官军收河南河北》,那时他就设计了出蜀往前的路线:“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之所以出蜀后最后要往北走,因为那里是他的根脉之地,他想落叶归根了。湖北襄阳是他的祖籍地,襄阳往北就是洛阳,洛阳再往东不远,就那么一架儿路,就是他的老家血地河南巩县(今郑州巩义市)。在后来的实际行走上,前一句是那么的,后一句就天不遂人愿了,他漂泊在了湖湘之地,在湘江的一条小船上辞别了人世。他没能实现北归家园的愿望,终究还是由于经济上的困窘无奈所致。前面已经提及,李白先于杜甫,也是在离开蜀地夔州,在经历“轻舟已过万重山”之狂喜后2年就凄苦地离开了人世。李白杜甫最后的结局,陆游自然是清楚的。 人世间,虽不乏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美谈,但毕竟终究是知音难寻觅、怀才不遇、遗憾成恨者居多,想来,陆游也只能借着诗之“最忆”和“频梦”,也就是借着杜甫手中的酒杯,来浇自己胸中的块垒,口里或许还会“杜甫啊杜甫”,不停地呼唤着,唯其如此,方可纾解自己本心之一二。 陆游以病终老,临终前所作的绝笔诗,也是遗嘱与托付,就是那首今人又无不耳熟能详的《示儿》诗,这是他老人家真正最后的心声心愿明示:“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陆游长命,活了85岁,他是在离开蜀地32年后才辞世的,比本文提到的李白杜甫等唐朝知名人物都活得足够长。 关于诗,实际上,陆游也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兼具的,是李白杜甫的追随者,也有“诗史”之誉,还有“小李白”的美谈佳话。只不过,于陆游的内心而言,还是更多倾向于现实,更多倾向于杜甫一些,何况陆游早年所从之师与追随的江西诗派,原本就都是以杜甫为典范的。所以,陆游对苍溪之“最忆”与“频梦”深情,除了与杜甫是情感相通而使然,也有与杜甫诗风相通而促成的因素。 陆游一生写诗近万,比李白杜甫都多出不少,自言也是“六十年间万首诗”,实际存世9300余首,离万首不远,自言算是不虚,拔得中国古代诗人写诗数量之头筹,且其数与质也是并举的,无疑是诗界高原巨峰巨咖。诗仙李白一生写诗,存世的只有1000首左右。诗圣杜甫一生写诗约1500首,有近2/3居然是蜀地诗,又以成都、梓州、夔州三地为最多。李白的蜀地诗,自然包括写江油老家那里的诗,只有20多首。陆游的蜀地诗则上了千首,与杜甫的蜀地诗相当,甚至还多一点点。李白的蜀地诗,是量不巨质巨,巨如珠峰。 自古一直以来,不知有多少诗人来到了蜀地,不知作了多少吟哦蜀地的诗作。蜀地显然是诗歌之地,是诗歌的一个国度,而苍溪,自然只是蜀地诗歌地理中的一个小点。尽管是一个小点,但同样映射出太阳的光辉。 李白杜甫陆游,他们三位,唐二宋一,都是,走一路写一路,走一处写一处,都与蜀地有着极大的关联。他们,或以诗为游记,为日记,为纪实,或以诗抒怀,忧思家国黎庶,挂念朋友亲人,或虚构,或非虚构,总是名篇佳句频出,灿若星辰湖海,举不胜举,他们的高拔卓越,影响之深远,其文学地理版图之错综与宏阔,一直被后人精心描绘着,娓娓讲述着。 说来说去绾个总,具体对标到杜甫与陆游在苍溪,在苍溪的放船台,似乎可用一句不太正经严肃的话来表达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是,唐朝前辈杜甫,只活了59岁的杜甫,在苍溪的放船台,给陆游,给活了85岁的后来者寿星陆游,挖了一个足够大足够深的“坑”——精神的“坑”,心灵与情怀的“坑”,诗和远方的坑,陆游掉坑里去了,掉得很深,出不来了,伴随一生,直至终点。
三
斗转星移,往事越千年。一千多年来,仰慕放船台之地而前来拜谒并歌咏者络绎不绝。诸多名人大咖中,自然首推陆游了,前言备矣。清代文学家王士祯《舟行过苍溪》则如此感叹:“泛舟思杜老,漂泊意如何。”由清旗人进士擢任苍溪县令的书纶亦感慨不已,其《题杜少陵放船台》诗云:“寒雨苍溪县,长江老杜船。碧波流不尽,遗迹重名贤。”在当代,著名佛教学者、居士、书法家、社会活动家、全国政协副主席赵朴初有感临江古渡杜甫送客和其下游两公里处的现代红色遗址红军渡,勾连二者,欣然撰联曰:“策杖临风,诗圣凭栏曾送客;挥戈抗日,红军飞渡此长征。”这副对联现今就镌刻在临江寺大门处,很是显眼。而土生土长的苍溪人中,咏赞杜甫来苍溪送客放船者,自然更是多而又多,源源不绝,其最具地方代表性的现当代知名人物题咏当首推李蕴璞,其收入1993年版苍溪县志的《临江洞》诗有句:“浪花万顷淘不尽,工部千秋送客船。” 进入改革开放新时代以来的苍溪,观放船台(临江渡、临江寺)坐落地与周遭,早已今非昨,呈亘古未有之深刻巨大变化,天翻地覆慨而慷。临江渡作为渡口的功能不复存在,已被下游只有一箭之远的嘉陵江大桥取而代之了,这是嘉陵江在苍溪县的第一桥,上世纪90年代初建成。第一桥的意义,具里程碑性质,自此就结束了嘉陵江在苍溪段无桥的历史,一时间车流人流共一桥,蔚为壮观,既是实用桥,也是景观桥。而后,随着县城的扩容,居住与流动人口的快速增长,跟进建设的嘉陵江二桥三桥则又大大减轻了第一桥的压力。而苍溪人念兹在兹的“放船台”与“送客亭”古风遗迹,则继续由临江渡遗址和其上方的临江寺默默守护着,守护着诗意的苍溪,守护着苍溪的诗圣。 苍溪今人的能耐,不乏出大招的功力,继构筑了长长的护佑全城的坚固江堤之后,又沿着江堤之下的河滩,新辟出休闲绿道,并在临江寺(临江渡、放船台)对面那一段江岸,建起了宽敞大气新崭崭的放船台广场。在广场内侧江堤立壁上,又镌刻《苍溪赋》以铺陈苍溪之今与古,其文字林林总总种种,既古雅又现代,古色古香又活色生香,甚为饱满壮观,其底气硬气雅气亦很是丰足。又在紧靠刻赋立壁上方的平台上,塑杜甫送客像,书杜甫放船诗,仿杜甫送客亭,并将杜甫放船诗中的壮美图景以雕塑小品的细节形式予以呈现。于是乎,古韵悠悠的临江寺那片地方所包含的放船台、送客亭、放船诗场景意境与放船台广场所包含的放船台、送客亭、放船诗场景意境,咫尺呼应,彼此打望,甚至简直可以说已经是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了,合二为一了。换言之,也可以这么说,这既是新放船台(放船台广场)对古放船台的缅怀与致敬,歌唱与礼赞,笃定与执着,提升与弘扬,也是古放船台对新放船台的憧憬与期待,对望与参与,定位与放大,欢呼与掌声,一如前浪与后浪的关系。而2019年的“放船诗歌会”,前面已经提及,是在放船台广场举行,此次活动以诵读讴歌苍溪的古典诗歌始,以弘扬光大优秀传统文化终,将新时代苍溪人乘风破浪、勇毅前行的放船气势,得以淋漓尽致发挥,得以耳目一新精彩演绎。苍溪人的聪明才智,苍溪人的文化自信自觉与自豪,就是这样子在尽情抒发洒泼。 不妨这么说吧,放船台作为苍溪重要的文化遗产和精神地标,作为苍溪人文脉动之地,作为苍溪的一个独特台面和视角,不但可以窥到苍溪历史与现实的多种面与影,更能提振苍溪人的精气神。可以想见,可以肯定,放船台在未来苍溪的历史进程中,将会更加好戏连台,华光怒放,异彩纷呈,大悦耳目。
(作者奉来禹,笔名老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元市作协全委会委员。本文首发于《剑门关》2024年春季卷) |